李凌锋

告别瑙鲁那天，夕阳正好。我背起行囊，目光最后一次掠过那无边的霞光，脑海中萦绕着瑙鲁朋友的赠言：“我们相信，每个分开的人，都会变成海风。以后你吹到海风，就是我们已重逢。”他说这话时，将一个用椰壳雕刻的小船模型塞进我手里——小船模型朴拙、粗糙，却承载着厚重的情谊。

怀揣未尽的眷恋，我踏上了萨摩亚的土地。法莱奥洛国际机场的风里，除了与瑙鲁相似的咸湿，还多了几分雨林的草木香。抬眼望去，跑道尽头就是连绵的绿，不像瑙鲁那样孤悬海面，这里的山与海是相拥的——山尖浸在云里，山脚就伸进了海里。

我住在半山腰，窗外朝晖洒在雨林之上，薄雾游走树冠之间。每天清晨7点，我驾车顺着蜿蜒山路缓缓下行，4公里的路途，既是前往码头办公室的通勤之路，也是我与这座岛屿日复一日的深度对话。傍晚6点半返程，霞光常常将整片山林染成金色，令人忘却疲惫。路过村口的凤凰木，枝繁叶茂，花瓣常落在挡风玻璃上，像给这一路的金光盖了个印记。

我们的项目位于乌波卢岛北岸马塔图湾的臂弯里，一座现代化国际码头正从图纸上走进现实。它镶嵌在群山之间，静默而深远，承载着萨摩亚未来发展的希望。与我们并肩作战的本地员工，总会在下班时腼腆地说一句：“Thanks f or coming to hel p us（谢谢你们来帮助我们）。”他们眼中的光，胜过千言万语。

在这座岛上，阳光是一种格外鲜明的存在。它从太平洋彼岸升起，先是轻柔地铺在海面上，把清晨的波浪染上一层薄金，又顺着山势一路攀升，洒进雨林深处、村落屋顶，也洒进码头工地的每一个角落。到了正午，它变得炽烈而坦率，逼得人眯起眼，却也点亮了每一寸劳作的肌肤、每一滴滚落的汗珠。现场调度老杨常说：“这儿的阳光能把钢筋晒软，却让人的脊梁更硬！”傍晚时分，它又收起锋芒，以温柔的霞光给山海镶上金边，为一整天的奔忙画上亮眼的句号。

工地上的生活，也总被热带骤雨切割成片段。当地人说这是“塔加塔·瓦伊”（水之人）在发脾气，要往海里扔烤猪才能平息。我们便暂停室外作业，聚集在办公室里探讨工程细节、完善施工资料。

每逢骤雨过后，空气被洗涤得格外清新，阳光穿透厚重云层，洒在雨水滋润后愈加翠绿的树叶上，水珠折射出晶莹光芒。这时，天际常常挂起一两道彩虹，横跨山谷与海湾，宛如连接梦想与现实的桥梁。彩虹之下，工地上的疲惫似乎也被一抹暖洋洋的希望驱散，人人脸上都洋溢着重新出发的勇气。

萨摩亚的风景比瑙鲁更为丰富，它不像瑙鲁那样一条公路绕岛一周，而是一座座绿意盎然的山丘与一湾湾波光粼粼的海湾交错交融。而在生活节奏上，它们又出奇一致。这里同样宁静而缓慢——居民赤脚走在街头，孩子在小路间嬉戏。每逢星期天，整个岛屿仿佛被按下“暂停键”，随着教堂钟声响起，街头空无一人，只余风声树语。

深夜，明月高悬，星斗满天。我望着桌上的那艘椰壳小船，不禁会想：终有一日，当我离开这片海天交汇之地，回望过往，在那群山与波涛之间，是否仍能听见那段奋战时光的回响？

从瑙鲁的磷矿旧港到萨摩亚的新生码头，我的青春被刻进了太平洋的波涛里。或许我会忘记某段情景的具体细节，但不会忘记山路上的晨光与暮色，不会忘记雨林间的欢笑与沉思。

山海时光，正如那只椰壳小船，被海风托着，永远漂在记忆里，轻轻低语。这里的山、海、风与光，构筑成了我人生里一段厚重而温暖的时光，成为永远镌刻于心的山海记忆。 （作者单位：四航局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