孔凡锰

“这些破破烂烂的衣服留着干嘛？ ”上次进行家庭大扫除，看见衣柜上面堆满几大包我穿过的旧衣服，我不禁埋怨道。“你爸不让扔，要留着做个纪念。 ”母亲低声告诉我。

打开包，看着这一件件发黄、褶皱的衣服，仿佛一部无声电影拉开了帷幕。一点一滴，清晰到每一个白天阳光散发的温度，清晰到每一个夜晚满天的星辰。

我家在湖北一个偏远的山村，父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，没有大的学问，甚至没有出过远门。

那年，我考上了县城的高中。临走前，父亲从红色的布袋子里拿出一沓钱，蘸着口水数了一遍又一遍，那是给我的学费和生活费。而入学后不久我便迷上了网络游戏。有一个周末我想去网吧玩，就打电话让父亲把半个月的生活费送来，父亲竟然破天荒地答应了。我去汽车站接父亲，远远地看见父亲等在出站口。我第一次觉得父亲在人群中是那么的扎眼——沧桑的容颜，破旧的衣服。

我曾劝父亲去买几身新衣服，去发廊染个头发。父亲说：“在家出力干活的，又不是坐办公室的。衣服能穿就行，头发自然就好。 ”

2011年冬天，父亲在镇上的橘子厂上班，月薪3000多，在当地算是一笔不错的收入，我想着父亲的日子应该过得很舒服。放寒假，我去父亲那里玩。没想到父亲却住在一间大约5、 6个平方米小隔间里，一张铁床，一个折叠小方桌，一个掉瓷的搪瓷盆，上面搭着一条旧毛巾。

父亲去仓库后，我便悄悄跟了进去远远地看着他。父亲正在弯着腰扛着一筐足有30几公斤重的橘子奔向大货车，每搬完一箱他就用系在手腕上的毛巾擦下额头上的汗，循环往复。父亲的身板并不硬朗，尤其是把橘子扔上车的那个动作，他显然完成得并不流畅。后来父亲告诉我，装一筐有两毛钱，一天能挣不少钱。我听了，心痛不已。我在网吧玩一天游戏是25块钱，父亲要搬125筐橘子。

返校的时候，母亲从红色布袋子里拿出一沓钱。我没有全要，我说：“上个月还有剩的，我省点花，让父亲早点回来，不要做苦力了。 ”那一天，我决定做个好儿子，做个好学生。

工作后，去年我想买房，无意中跟父亲念叨了一次。吃饭的时候，父亲拿出了那个熟悉的红色布袋子，从里面掏出一本存折递给我，看着上面一笔一笔、一行一行的流水记录，看着最后那刺眼的六位数字，我心里五味杂陈。接过存折时，看见父亲那长满了硬茧、爬满皱纹的双手，我强忍着把眼泪憋了回去。父亲不是没钱买好衣服，不是不爱打扮，不是没有享受生活的福气，而是他习惯了把一切享受留给他心爱的儿子。

父亲的爱是深沉而又无私的，而当我明白的时候才发现，一句“爸，我爱你”也说不出口。同坐一桌吃饭，父亲再也没有年轻时大碗大碗的饭量，他的话少了，白发多了，身子越来越矮。看到这一切，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：时光啊，你慢些吧，让这美好的岁月长留。

（作者单位：上航局）